乔乔

    2013年12月3日，在美国联邦破产法官史蒂文·洛兹的批准下，“汽车之都”底特律正式宣布破产，债务高达185亿美元，成为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破产城市。“汽车之都”一下子沦为“废都”，一度连警察和路灯都没了。2014年新年伊始，新市长麦克杜根(Mike Duggan)正式走马上任了，面对一个烂摊子城市，他能做的就是重新改善它在人们眼中的破败印象，他声称要继续吸引中国投资客挽救这座城市。这句口号意味深长，但还会有多少人敢飞蛾扑火呢？本文的主人公冯路远也曾是庞大的华人海外置业军团的一员，近日他向笔者讲述了他炒房底特律的惨痛经历。

 

　　抢房，底特律的房价像白菜

 

　　近几年，当中国人最为迷恋的投资品“房产”在国内被限购以后，一股由中国富豪们掀起的房地产投资飓风疯狂地席卷了世界，并在近两年达到了新高潮。一个到海外置业的中国军团，引发的海外楼市热潮急剧上升，仅广州2012年海外交易至少有1000套，涉及总金额约50亿人民币。美国有杂志甚至仿造“中国制造”创作了“中国购买”一词。

 

　　这股风潮也席卷了冯路远的生活。他原本在上海一家证券公司工作，妻子蒋钰则是一家外贸公司的财务总监，两人的收入在同龄人当中还算不错，结婚不久就在上海买了房子。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们打起了再换套大房子的念头。他们先开始还挺挑剔，不是嫌位置不好升值空间小，就是离单位太远，再不就是价钱太贵。直到孩子都上初中了，他们的新房还没着落。

 

　　放眼望去，几年时间，房价一路飙升，让冯路远和蒋钰失望透顶。国内的限购政策一出台，买二套房更成了难题。此时，冯路远的一个大学同学，从美国回来探亲，带来了一个令人欢欣鼓舞的好消息。他在美国得州的房屋总价45万美元，这个价格仅相当于上海五环一套100平方米左右的公寓。不仅如此，因为现在房价最便宜的是密歇根州的底特律，那里的房子有的只需要几万美元，位置差点的不到1万美元。这个同学已经在那里投资了好几套房，当上了地主，每月收着租金，正耐心等房子升值大赚一笔。

 

　　冯路远听得心潮澎湃，回家与老婆说起。听说美国不仅能买到便宜房，还可以当地主拥有永久产权，蒋钰的心动了。就算为孩子的前程多个选择，去美国提前置业也不错啊。冯路远马上和美国的同学联系，咨询相关投资移民信息。用了将近一年时间，2011年，冯路远和蒋钰带着14岁的儿子，终于来到了梦寐以求的美国底特律。

 

　　底特律曾被誉为美国“汽车之城”，但随着汽车业的衰败，这个城市也陷入了萧条。这才使得许多房产空出，十万美元成本的房子，几千美元都能拿下。冯路远和蒋钰大开眼界，在国内大城市买一套房子的钱，可以在底特律买上好几套。他们也是看中这点，才来到这座城市的。

 

　　近几年来，华人在海外置业的热潮持续升温。尤其是美国，更是投资者的热土。有些新楼盘开盘后，华人买主竟占到70%。把儿子的学校选好后，冯路远和蒋钰也激动地进入到选房大军。在欠税拍卖会或房贷法拍会上，他们看到了许多便宜到让人震惊的房子。一套上百平米的房子，仅需要2万美元。有个华裔房地产经纪人，向他们游说了几套“性价比非常高”的房产。其中有一套在闹市区，有200多平方米的花园洋房，在5年前售价约为45万美元，由于屋主拖欠贷款，房子被银行收回拍卖，只需要5万美元。才几十万人民币就能买套带花园的房子，他们决定不再犹豫，把这套房子收入囊中。

 

　　终于成为了200平米房子的真正主人，蒋钰先想的是要像电影中的那些女主人公一样，在花园里种上各种花花草草，然后优雅地端着咖啡，坐在院子的摇椅上晒太阳。她希望尽快把房子装修好，发照片到自己的微博上，让国内的朋友们羡慕一下。

 

　　养房，招贼空房成烫手山芋

 

　　在底特律抄底房市的感觉如同捡漏一样，让冯路远两口子非常兴奋。很快冯路远发现，在底特律找房子容易，找工作却挺难。

 

　　原来，2008年爆发的金融危机让“汽车城”遭遇重创，当地许多人失去工作，还不起住房贷款，这才使得底特律房价一落千丈。他本想着大不了当底特律的房东，在别的城市找工作。跑了几个周边的城市后，才知道没有美国工作背景的华裔找工作很难。蒋钰倒挺乐观，找不到工作也没什么，大不了咱们多买几套房子租出去当地主。于是，冯路远放弃了来美国之前的人生规划，正式加入到囤房的队伍。

 

　　2012年初，冯路远又淘到了一所原价170万美元的房子，才花了3万美元就归为己有。国内还在当房奴的朋友们听说后一片赞叹，他们的各种羡慕忌妒恨让冯路远心里乐开了花。

 

　　冯路远热火朝天地在底特律当地主时，国内的网站也在讨论底特律的房价，有网友称，在北京买1平米住宅的钱，能够在底特律闹市区买两层楼。而有房产门户网站也打出了这样的广告，并称将组织专门的“抢房团”到底特律去看房。冯路远得意洋洋，他显然是那种有先见之明的智者，作为先驱，他耐心地向找他咨询的亲友们分析行情。

 

　　没出半年时间，冯路远又找到了一处房子，这次的手笔比较大，一下花去了13万美元。但比起其他的投资者，这是小巫见大巫，他听说有个投资公司的总裁，2年就买了360多处房子，他叹为观止。

 

　　自从在底特律坐拥3套房后，冯路远带着老婆，一边看待售的房子，一边巡视自己的房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然而有一天，当他们走进那套100平米的房子时，发现里面的管子和水箱都不见了踪影，显然是有小偷光顾了。让他们郁闷的是，其他几处房产也遭到了小贼们不同程度的骚扰。警察说这种事情简直司空见惯了，因为空着的房子太多，连小偷都偷不过来。无奈之下，冯路远只好又花了一大笔钱加固了防盗措施。

 

　　2012年底时，冯路远看上了一处便宜到家的房子，才不到2万美元。他以为拾到大元宝，签完约才意识到，他的户头上居然只剩下不到5万美元。囤房几乎花光了他和蒋钰200多万人民币的存款。

 

　　冯路远第一次有了紧迫感，以前只顾着找房子，现在觉得当务之急是让它们成为盈利的工具。到了这时候，冯路远才知道，在底特律往外租房子不太现实。大批的失业人员，空置的房屋无人问津，谁还会跑来租房呢。而且失业率的增高，也使得底特律的犯罪率不断攀升，成为了“犯罪之都”，所以才有那么多破门而入偷水管暖气片去卖钱的小偷。

 

　　最让冯路远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在底特律，计算房产税的房屋价值是政府估的，政府估价都比较高。花500美元买的房子，政府可能估价30万美元，每年买房人还要支付6000美元的房产税。冯路远的那几套房子下来，光交税这块都需要不少钱。冯路远急了，如果交不起税，他的房子就会被收回，那投入的钱也就打了水漂。

 

　　在冯路远焦头烂额时，老婆也开始对他有意见。蒋钰觉得自己不仅没有过上想象中的那种住着大别墅的阔太生活，反倒常常因为钱的问题与冯路远发生争执。看来，美国房东真不好当啊。

 

　　抛房，噩梦一场谁埋单

 

　　现实的无奈，逼得冯路远只得赶紧出门找糊口的营生，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送牛奶的临时工。蒋钰也不得不到餐厅做钟点工。两人每天起早贪黑地辛苦，却挣不了几个钱。蒋钰责怪冯路远太冲动，不应该把钱都投在房产上。冯路远只能安慰妻子，等到房价一涨，他们就会成为人人羡慕的超级大富翁。他用这个美梦安抚着蒋钰，同时也支撑着自己。

 

　　然而形势越来越严峻，冯路远渐渐地了解到，底特律并不是所有的房子都这么便宜，13公里以内的市区全是贫穷的区域，安全差环境乱，而13公里以外的许多卫星城环境非常好，房价不比美国平均房价低。他一直以国内“地段为王”的概念来买房，认为闹市的房子最抢手，升值空间大。如今他手里这几套闹市区的房子，升值的空间并不如想象中乐观。不过他还是伸长了脖子期盼着底特律的经济复苏，能圆他的发财梦。

 

　　到了年底，一大堆费用清单上门了。冯路远叫苦连天，以他们家现在微薄的家底是很难支付这些费用的。他只能和老婆商量，决定出手卖两套房子。卖房又要支付一大笔钱，所得税、房产经纪人的佣金、过户税和其他手续费，总额达数万美元。最糟糕的是，他曾视若珍宝的房子，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根本卖不掉。冯路远想想就后怕，万一哪天他负担不起，难道也要像他的前任们一样，把房子丢下落荒而逃？

 

　　还在冯路远为那些费用痛苦不堪时，一场更大的灾难降临到了他的头上。2013年7月18日，180亿美元的负债让曾经繁华的城市不堪重负，底特律这座“汽车之城”正式申请破产保护。冯路远以前一直期盼的经济大逆转成了泡影，之前花2.5万美元觉得像捡来的房子，现在居然掉价到2000美元。一些房价低得让人瞠目结舌，甚至出现了有房产仅售1美元，还有十多处房产的售价低于100美元，这笔钱都买不到名品店的一双高档皮鞋。一双鞋买两套房，这是底特律的现状！

 

　　有一天，精疲力竭的冯路远刚回到家，就看到妻子在收拾行李。原来蒋钰受够了在美国抱着几套房子当穷鬼的日子，她要回国去。冯路远气不打一处来，和蒋钰大吵起来，两人还大打出手。软硬兼施，也没能留住去意已决的妻子，留给冯路远的只有一张离婚协议书。

 

　　这边蒋钰还没有消停，那边儿子又给冯路远闯祸了。冯路远连生活费都顾不过来，更别提儿子高昂的学费。两个月前，16岁的儿子离开学校，小孩子把持不住那份好奇心，留恋吃喝玩乐的生活，还不小心沾上了毒品。如果不是警察通知冯路远，他还不知道儿子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妻子跑了，儿子的学业也荒废，钱也赔得精光，对于一个男人来讲，还有什么比这些更悲催的事呢。

 

　　冯路远的富豪梦终于醒了，底特律不是他的欢乐谷，也不是发财地，而是命运悲剧的盐碱地。2013年底，冯路远好不容易贱价处理掉手头那几套曾经让他风光无限，美梦爆棚的大房子，凑齐了回国的机票，拽着满心不乐意的儿子，带着伤痛和遗憾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城。

编辑/李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