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口述   虫子/整理

    提起荷兰人，学过英语的立刻会想到一个俚语“Go Dutch(荷兰)”，这个词在美语中的意思是AA制，而最早则是形容荷兰人没有绅士风度，让女士自己付自己的饭钱。时到今日，欧洲人仍然喜欢拿荷兰人的抠门开玩笑。荷兰是欧洲最富裕、社会福利最好的国家之一，荷兰人却被称为世界上最吝啬的人。远嫁荷兰的武汉女孩齐欢，通过她的亲身见闻，为我们再现了吝啬的荷兰人的抠门故事--

 

　　我嫁给了荷兰“葛朗台”

 

　　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武汉女孩，2008年从武汉大学外语系毕业后，幸运地进入了美国驻汉总领馆工作。一次在同事的party上，认识了现在的老公斯蒂文。斯蒂文是荷兰一家跨国公司的销售代表，长得又高又帅，很像荷兰著名的球星范巴斯滕。2010年“五一”，我俩这段跨国恋修成了正果。婚后不久，斯蒂文被调回荷兰本部，我也辞掉工作跟随他来到了阿姆斯特丹。

 

　　阿姆斯特丹是著名的旅游城市，鲜花遍地，河流纵横，初来乍到的我感觉置身童话世界一般。可惜没过几个小时，这种雀跃的心情就被极度的郁闷取代。

 

　　一下飞机，我们接到婆婆劳伊娜打来的电话，说亲戚们都来了，要给我接风洗尘。可当我终于看到餐桌时，却不由得傻眼了。一桌子10个人，在国内起码得10来个菜吧，这里却只有一碗豌豆汤、一盘蔬菜沙拉，8个煮土豆、4块牛排和5个三明治。斯蒂文亲吻着劳伊娜的面颊：“谢谢你，妈妈，今天的晚餐真是太丰富了！”其他的人也满脸愉悦，仿佛他们不是在啃土豆，而是在吃法国大餐。我强打精神咬着半块三明治。一小块面包渣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旁边的温迪表姐惋惜地看了看说：“吃三明治要小心，渣子掉在地上就捡不起来了。”我以为是自己听力不过关，误解了她的意思。可随后发现，他们真的都坦然地把掉在桌上的面包渣捡起来，小心地放进嘴里。

 

　　回到客厅，大家正捧着礼物笑吟吟地等我。按照当地的礼仪，我必须当面打开，并表达谢意。当我拆开这些包装精美的盒子时，真是惊得下巴都掉了。弗兰克堂哥送的是一张贺卡、杰西卡阿姨送的是一小块手工皂、温迪表姐的礼物是一个塑料小刮子。看见我一脸愕然的样子，她还很热心地给我介绍，这是用来吃盒子内壁上附着的酸奶的工具，使用起来非常方便。我哭笑不得，心里纳闷至极。斯蒂文家里都是中产阶级，生活都很富足，何至于抠门至此呢？

 

　　折腾一晚回到我们的新房。看着满屋的旧家具，我终于忍不住发作了。“不是说特地给我挑了家具吗？你们家是葛朗台的亲戚吧？”斯蒂文待我发泄完了，一脸无辜地笑。“你先别发火。你看这些檀木柜、唐卡和花鸟木雕，都是爸爸妈妈找了很多店辛苦地淘回来的呢。”他告诉我，荷兰人都是旧货狂，这里随处可见二手物品店，从电器、家具、日用品到锅碗瓢盆、书籍、画册、艺术品一应俱全。每年像女王节之类的大型节日，政府还鼓励所有公民自由摆摊出售各式“宝物”，所有的街道、河流挤满了杀价买东西的人，整个荷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二手市场，场面相当壮观。我听得连连咋舌，半信半疑。

 

　　锱铢必较为美德

 

　　在荷兰待的日子久了，我渐渐发觉斯蒂文所言非虚。荷兰人真的很“小气”，他们几乎不在外面吃饭，去了也是AA制。很少买新的东西，连衣服、墓碑这样的私人物品，都坦然地选择二手货。买车、家电首选最节能的，自来水要循环使用，洗完菜洗碗，洗完碗拖地、冲马桶。有的人为了节能甚至连电视机、冰箱都不买，跟邻居签个协议，需要的时候到邻居家借用。再富裕的人，送礼物都是几块、十几块的小东西，绝不会轻易送贵重礼物。

 

　　他们不觉得抠门是件丢人的事，而是把这当成一项美德，共同遵守的行为准则。谁用最少的钱买到最有价值的东西，谁就值得大家尊敬，相反，那种喜欢奢侈消费的人，会遭到大家的鄙夷。荷兰的每个城市都有“守财奴俱乐部”，宣传“活到老，节俭到老”的人生哲学，并出版了自己的报纸，介绍居家生活节俭之良策。在当地非常受欢迎。

 

　　不久，我在飞利浦总部获得了一份翻译的工作。出乎意料，这家全球有名的公司没有气派的大楼，而是蜗居在一栋写字楼的上下两层，装修得非常简单。

 

　　入职后不久，我的上司威廉姆急性肠炎住院了，出于礼貌我决定去医院探望一下。对朋友小气，探望上司总得大方一点吧？我买了一束鲜花，两盒营养品，花去了50欧元。来到病房，威廉姆夫妇热情欢迎了我。可当他们看到我的礼物时，脸色一下子变了。威廉姆太太盯着我看，又转头看威廉姆，眼神里分明有种含义不明的意味。最后，夫妻俩坚决拒绝了我的礼物。

 

　　我满腹委屈回到家，把这事讲给斯蒂文听。“你们荷兰人真奇怪！”斯蒂文听了连连摇头，他告诉我，在荷兰没有什么三六九等的观念，除非自己的至亲，其他任何人、就算是女王生病了，去探望携带的物品价值都不会超过8欧元。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说明你们的关系很不一般，难怪人家太太怀疑你了！而且这事要是被公司的监事会知道，威廉姆随时会因为受贿而下课！我听了吓得目瞪口呆。第二天，斯蒂文买了份6欧的礼物，带着我再次去医院。这次，威廉姆夫妇高兴地收下了。当斯蒂文给他们解释了前一天的误会后，威廉姆太太亲热地拥抱我，连声说sorry。

 

　　时间长了，我发觉这种“锱铢必较”的生活态度其实也不错。下馆子吃饭AA制，不必担心“吃人嘴短”；衣服、包包和手机不用勒紧裤带紧跟潮流，因为没人攀比这个；在家里搞party大大方方地请客人们分担一些茶点费用，既避免浪费又能细水长流。过新年、圣诞不再打肿脸充胖子给小辈们包红包，一张卡片、几欧元的小礼物他们就开心得不得了。反而是经常在报纸上看到中国餐桌上每年浪费的粮食可以养活2亿人，什么一个孩子养育成本超过百万的新闻时，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不知为何，物质消费下降了，我反而变得豁达而从容，不像以前整天焦虑、暴躁，连性格都变得平和起来。

 

　　“抠”出来的优质生活

 

　　如果以为荷兰人的节俭会降低他们的生活质量，减缓GDP增长，那就是大错特错了。经过几年耳濡目染的“抠门”生活，早已成为半个“荷兰通”的我对此深有体会。

 

　　荷兰一直是西方十大经济强国之一，由于特殊的国情，其政府的清廉也是举世闻名。任何1名公务人员，公务花销超过50欧元的，必须走严格的审批程序进行书面申报。2011年，荷兰爆发了一起非常轰动的“报销门”事件，起因是财政大臣博斯居然将自己买名牌太阳镜的113欧元偷偷报销了。无独有偶，国务秘书亨斯科克也被曝光以公谋私，报销了90欧元的燕尾服租用费。这两件事被媒体抖了出来，廉政部门立即介入展开调查。当地的报纸也争相爆料，揭露政府官员们的违规账目。说实话，这些被曝光的公款消费简直不值一提：比如首相吕特买了20个水果，每个0.75欧元；文化部秘书哈尔伯的加油费7.59欧元；经济部长马克西姆在公费就餐后，顺便报销了单据上的小费。但是事情曝光后，这些政要们公开出来道歉，并按照规定归还了费用。

 

　　有这样严格的监督机制，荷兰社会相对更加公平、正义，政府基本做到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社会福利的全面和优厚令其他国家望尘莫及。教育、医疗几乎全免就不说了，让中国人又爱又恨的房子，在荷兰也是很平民的价格。只要有份普通的工作，年轻人也可以零首付得到一套两层小别墅，而且贷款可以贷到120%，因为装修也要花钱。还房贷期间，政府还会减免个人所得税。

 

　　另一方面，荷兰人并非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如果他们觉得有些东西确实是必要又有用的时候，会非常豪爽地掏出钱包，比如休闲和兴趣。8小时之外，荷兰人的生活快乐而精彩，他们会享受，爱玩，生活质量很高。下班后，男人们通常会去酒吧里掷飞镖、侃大山，女人们则会伺候院子里自己种植的花卉，搂着荷兰猫享用咖啡。一到周末和假期，城外的野营基地几乎座无虚席。

 

　　荷兰多河流，驾驶帆船在国民中非常受欢迎，也是斯蒂文最大的爱好。回荷兰不久他就买了一艘双桅帆船，花掉了3万多欧元，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而一起买船的，还有那个连手机都没舍得买的弗兰克堂哥。他们俩一起买了俱乐部会籍，隔三岔五组织朋友举行比赛，有时还约着家人一起出海散心。出海几次后，我也爱上了那种自由自在吹着海风的感觉，于是在斯蒂文的鼓励下考取了帆船执照。富裕的荷兰家庭还会买艘游艇或游船，找座小岛建一所美丽的花园洋房，每逢假期或假日过去住一阵。虽然耗费巨大，而且大部分时间空置，但是他们乐在其中。

 

　　荷兰人另一项重大的开销就是慈善。在国际各类慈善捐款的数额上，荷兰人一直名列前茅。在阿姆斯特丹街头，随处可见私人志愿者筹建运作的免费食品分发站，只要你觉得生活真的很困难，就可以来索要食品，圣诞节这些食品分发站还会派发一些小礼盒。而各种慈善机构组织的募捐活动，更是屡见不鲜。去年夏天，我就跟斯蒂文一起参加了外甥艾瑞克学校组织的募捐日活动。学校事先让我们填写一张表格，告知当天我们可以作些什么贡献，比如烤蛋糕、做饼干、买饮料，或者帮忙卖东西、维持秩序等。到了校门口，有老师售卖2欧元一张的活动卡，上面有10个小图案，凭此可以参加各种游艺或买东西。操场上摆满各色小摊，教室里设计了各种游艺活动。一张卡用完了可以领取纪念品，然后继续买卡“消费”，当天学校的所有收入都会当场捐给在场的两家受援机构。我们一共买了10张卡，开开心心玩了一天，在娱乐的过程中献了爱心。所有的家长都尽其所能购买卡片，谁也没有把煽情的话挂在嘴上，大家都很自然地像在做分内的事。

 

　　荷兰人的小气饱受争议，但荷兰人的幸福却是实实在在。如果我们也能像荷兰人一样，少一些浮躁、物欲和面子文化，我们的生活会更加快乐简单，我们的社会也会更和谐美好。       编辑/刘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