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

 

        你家中是否有祖辈曾在19世纪70年代到新西兰淘金？如果有，那么恭喜你，你很可能成为新西兰南岛卡德拉娜的主人。近日，中国驻新西兰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李敏宣布：卡德拉娜的这块土地归五名华工所有，目前已被划做商业用地，价值不菲。新西兰当局屡次催促大使馆帮忙在中国寻找这五名华裔矿工的后裔。这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样才能继承到这些土地？本文将揭晓答案。

         今年45岁的斯蒂温是新西兰卡德拉娜酒店的开发商，2007年，他在施工过程中遇上了一个棘手的难题：在酒店附近有一块闲置的土地，他们在准备征用过程中才发现这块土地的产权所有人不明晰。酒店早在20年前就已完工了一部分，现在正接待全世界各地的游客。随着游客数量攀升，酒店的规模和配套设施急需扩大。

         在新西兰，土地产权神圣不可侵犯，不经土地主人的许可，斯蒂温是绝不能擅自使用这块土地的。斯蒂温向当地的土地管理局咨询，想要找到这块地的产权所有者，好向他们购买土地。狄更是负责此项目的工作人员，  他开始帮斯蒂温查资料。没想到这一查，竟查了1个月才找到这块土地的所有者。原来这块土地是在100多年前被五个华人买走了。这五名中国人当时登记的名字分别名为Ah Hin、Sudy  Key、Yeong Wah、Ah Lem和Wong You，每个人拥有的面积为500至3000平方米不等。在这100多年来，这五块连在一起的土地一直是荒芜的，之后没有过任何登记。狄更有五个人当时买地时拍的照片，按的手印，他不停地检索这五个人的资料，可是年代久远，难度很高。

         在19世纪60年代，一些广东省的农民开始到新西兰淘金。他们都是贫困县且有胆识的人。第一批少量接受邀请的中国矿工于1865年到达达尼丁。在黄金的诱惑下，华人矿工人数很快增加到了4000多人。但是，最好的金矿已被先期到达的欧洲矿工挖掘一空了。剩下贫瘠的金矿都集中在偏远而崎岖的奥塔格中部。淘金生活极其艰苦，但是支撑着这些华人矿工坚持下来的是衣锦还乡的梦想。华工们没有太高的期望，最高理想就是盼着花5年时间攒足100新西兰镑。在淘金时代，一个新西兰镑可兑换3个中国银元，那是相当可观的一笔财富……

从这些历史资料中，狄更除了知道这五名华人来自广东省，他们购买这块土地的时间是19世纪70年代。其他的信息就为零了。在斯蒂温的催促下，狄更开始在《新西兰报》和当地的《华文先驱报》打广告，寻找这五名淘金矿工的后裔，前来继承土地。在英联邦，土地和资产的继承可是一件大事，有的土地已经被继承2000年了，血脉香火不断。

可悲的是，面对着这么一大笔财富，一晃半年过去了，没有任何人来联系斯蒂温或狄更。

为了扩大影响力，狄更邀请新西兰的几家大型华人社团就此事开了一个会。有很多华人表示：如果他们回了中国，恐怕被找到的可能微乎其微。另一名社长也说：当时很多华裔矿工客死异乡，很多死去的人都没有详细登记。而且，19世纪末和20世纪上半叶，中国战乱频繁，社会动荡，就算这五个人有后裔，现在找人恐怕也如大海捞针了。

这时，新西兰唯一的华人议员黄徐敏玉向狄更建议：不如跟总理申请，把这块土地收归国有，免得资源浪费。狄更立即咨询了产权方面著名的大律师索亚，索亚表示：依照新西兰法律，如果999年后，这块土地依然没人继承的话，可收归国有。可是离999年后还差得太远。如果现在想要收归国有，只能先向议会申请修改法律。

狄更认为，比起修改法律来，恐怕“大海捞针”要简单得多。

为了吸引更多人的眼球，新西兰土地局在更多的报纸、广播和电视上做广告。“有土地。求继承”迅速成为新西兰一个热门而有趣的话题。起码当地的所有华人都知道了，有些人在茶余饭后开着玩笑：“没准儿我就是后裔，天上掉下块土地来给我继承！”

在2008年，事情终于有了点眉目。

22岁的王娜是一名来自广州的留学生，当看到这则消息的时候她突然记起，原来听爷爷说过曾曾祖父、叔父们出来淘金的故事，有的亲属直接客死异乡没再回来。那么，这五个人中会不会有自己的祖先呢？

幸运的是王娜家族一直是有家谱继承。王娜拿着父母寄过来的家谱来到新西兰土地局，告诉他们Wong You中文名应该是“王有”，家谱中却是有过一个王有前来淘金。其实王娜的证据并不确凿，她只是报着试一试的想法。

没想到，新西兰土地管理局立即认可了王娜继承人的身份，新西兰政府部门行为做事的准则一向是以信任为先。于是，王娜将会继承一个市值50万新西兰币（即300万人民币）的土地。

这么轻易就得到这么大一笔钱，王娜窃喜了两天之后，开始深思起来：别人这么信任她，如果她不是“Wong You”后裔，岂不是涉嫌作假？而且新西兰很看重诚信，一旦事发，她恐怕就别想留在这里了。为了弄清楚自己与“Wong You”的关系，王娜亲自回国向家族中很多年纪大的远房亲戚询问。最后得到的确切回答是，他们的这个祖先王有确实出去淘过金，但去的是澳洲而非新西兰。王娜总算定了神，她毫不犹豫地又来到新西兰土地局，向他们再一次讲明她的新发现——她不是Wong You的继承人。

王娜推掉了这一大笔遗产，但是另一个自称“继承人”的人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邱吉尼是本地新西兰人，他原本登记的种族是毛利人。因为他的外表棕黑，身材魁梧，眼睛深陷，有一点点印度裔的特征。总之，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华裔。

但邱吉尼叫嚣着自己是继承人。他说：当年有一个叫Ah Lem的华人矿工和当地一名毛利族妇女生了一个孩子，后来那个华人抛弃了这对母子。由于华人受整个社会的歧视，毛利人受白人的歧视，所以当年这个混血孩子在新西兰生活窘迫又艰辛。混血孩子后来取了一个同样是二等公民的印度人，他的后代又与毛利人结合…… 总之邱尼亚认为他的身上流淌着一个叫Ah Lem 华人的血。

很多人质疑邱尼亚，因为邱尼亚一直没工作，靠领政府的救济度日。关键时刻，邱尼亚拿出了一份响当当的证据，这是一张100多年前的照片，而照片上的人确是Ah Lem。

凭着这份证据，邱尼亚拿到了一块土地，可是没过多久，一个古董店老板出来举报：那张照片是邱尼亚从他的店里买走的，并不是他自己的！邱尼亚很快被收回了继承权。

如果不是这土地寻找继承人，新西兰几乎已经遗忘了百余年前有这样一个华裔淘金群体。现在卡德拉娜附近的淘金遗址大热起来，不少人前来挖掘寻找证据。

五名矿工的故事还没理出眉目，却又引出另一个爆炸性新闻，有人称发现了当年五百名华工的尸骨。

2010年11月，几个潜水爱好者，在环太平洋海域发现了一艘失事船只的残骸，铅封的500具棺材保存完好。其中几个棺木被打开后，发现全是华人遗骨，而且在这些棺木上还刻有很多繁体汉子。这些棺木来自百余年前，这些华人们是被集体害死的吗？还是与黄金、宝藏或秘密有关？那五名矿工是否也在其中？一时间追溯这五百具华人遗骨的历史真相调动了所有公众的眼球。

有一名激进的华人发表言论：当时淘金华工在新西兰这个毛利人和欧洲人共同统治的社会中，一直是受歧视的二等公民。有人以虐待梳着长辫子的华人为乐，甚至有人可以枪杀他们以耀武扬威。这五百名华人定是被那些白人和毛利人害死的！

但是来自欧裔的白人却不这么认为：当时确实出现了严重的排华高峰，其他国家的人来新西兰不收税，而一个华人由最开始征收的10个新西兰镑涨到了100个新西兰镑，这相当于他们工作五年才能赚回这笔钱。但是这都阻止不了华人数量的激增。如果那时不反华，整个新西兰恐怕早就全被华人占领了。他这话立即被当地土著居民毛利人质疑：你们白人当年踏上这片土地，我们收钱了吗？

关于历史和种族的激烈争论可解答不了这五百具棺木和尸骨的问题。正巧新西兰昌善堂的一名会长在无意翻看一些历史记录资料时揭开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在当年的淘金过程中，有上千的华工客死新西兰。按中国传统，遗骨要运回故里安葬。可是活着的人回去都很艰难，不要说死了的人。这些死去的人被草草掩埋，甚至连墓碑都没有。当时发明了挖矿机的徐肇开相对其他华人富裕，他建立了昌善堂，挖掘出了大部分华人矿工的尸骨，由昌善堂运回他们的家乡。1902年，五百具华人尸骨从新西兰启航。不幸的是，船只在出发后不久便撞上了礁石，沉入大海。船长和十二名船员全部遇难。而这五百个本想归故里的孤魂野鬼被滞留在异乡的海域。一游荡就是一个多世纪。

这么沉重的历史深深敲击着人们的灵魂，为了追思悼念，新西兰当局在2010年发行“淘金热”邮票5枚和小全张1枚，这五名华人矿工成了邮票的主角。无数当地华人开始募集资金进行打捞同胞遗骸。一位新西兰女艺术家用这个真实的故事编排舞剧《魂兮归来》，以五个华工为主角，五百个魂魄在异域他乡挣扎着舞蹈着，可任他们如何努力都发不出声音……那五个华工虽然在当时有远见卓识地购买了土地，但是他们终究逃不出大时代的命运。

当年饱受歧视和压迫的华工虽然已经远去了140多年，他们的历史地位重新被肯定。五个华工的照片被放进了新西兰博物馆，下边还专门标注着“寻找五人后裔，土地求继承”。

沉重的历史已经过去，可现实问题却让政府头疼。斯蒂温建的高尔夫球场急需这块土地，否则球场就被切分为两部分了。他想暂时先征用这块土地，希望能得到允许。可是很多反对的声音响起：“如果他们的土地未经许可就被征用了，有一天会不会这种情况会轮到我们身上？”“所有人的土地都是想世世代代传承的，如果这个承诺不能落实，岂不是失信于民！”“暂时找不到后裔并不代表以后找不到。如果有一天他们前来继承，你交什么出去？”

2012年，新西兰议会在一片沸腾的民声中反复商讨这块土地的解决方法，最终决定：五个矿工当年用血汗甚至生命购置的土地，应该萌及他们的子孙。政府和开发商永远不可以跨越法律，不经当事人允许就使用。同时，他们把寻找华工后裔的问题托付给中国大使馆，希望早点等到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