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马林·汤普森著 邓笛译
18岁的时候,我离开美国到英国的利兹大学读书。进利兹大学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就在入校不久,我突然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在英国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还没有适应周围的一切,就要独自默默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一天,我在超市买东西时,发现一位老者一手拎着一袋苹果,一手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我赶紧跑过去,扶住他并替他拎着苹果。 “谢谢你,姑娘。”他说,“不要替我担心,不碍事。”他对我笑,我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他不只是用嘴在笑,而且明亮的蓝眼睛里也漾着笑。 “我能陪您走一段吗?”我问,“免得这些苹果过早地变成苹果酱。” 他听了哈哈一笑,说:“这可就要让你费事了。” 他告诉我他叫伯恩斯,路上,伯恩斯先生的身子几乎全部要靠那根拐杖支撑。到了他的家,我帮他放好东西,并帮他准备了英国特有的下午茶。他没有强烈地拒绝我,我把这看做是对我帮助他的答谢。我问他以后是否还能再来看望他,他笑着说:“我从来不拒绝好心姑娘的帮助。” 第二天,我还是在那个时间来到他家,帮他做了一些家务。虽然他没有请求我照顾他,但他也没有拒绝我的帮助,他那根拐杖足以说明他的确需要帮助。他询问了我的一些情况,我告诉他,我的父亲刚刚去世,但我没有说更多的事情。他让我看了桌上的两张镶在镜框里的照片,这是两个女人,一个显然比另一个年长,两人却长得非常像。 “这是玛丽”,他指着照片说,“我的老伴,已经去世6年了。那是艾丽丝,我们的女儿,是一名护士。她比她母亲去世还早,那对玛丽打击真大啊!” 我流下了眼泪。我为玛丽流泪,为艾丽丝流泪,为老而无助的伯恩斯先生流泪,也为我的父亲流泪——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我竟未能亲口与他道别。 我一周看望伯恩斯先生两次,时间总是在每周的同一天和同一个时刻。我每次来,他都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墙上靠着他的拐杖。他对我的到来似乎总是非常兴奋,尽管我对自己说,我是为了照顾这个老人,但我还是因为有一个人愿意听我倾诉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而感到高兴。 我给他准备好下午茶,我们的交谈就开始了。我告诉他,在我父亲去世前两周,我曾因一件小事与父亲发生了争吵,而我再也没有机会向他道歉了。虽然伯恩斯先生也不时插上几句话,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听我说话,像海绵吸水一样吸收我诉说的每一点内容,并用他的经历及时佐证我的话。 大约一个月后,在一个“非看望日”,我打算去伯恩斯先生家。我没有预先打电话,因为我认为我们似乎不需要那样的礼节。进了他的家,我发现他在花园里干着活儿,手脚麻利,动作轻快。我惊讶万分,这么利索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用拐杖? “哦,姑娘,你来了。这次让我给你沏一杯茶,你看起来累了。”他说。 “可是,”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姑娘。你第一次在超市看到我那天,我扭伤了脚踝。” “可是,您是什么时候康复的?” 他的眼睛眨眨,看上去既快活又怀着歉意,“我想,我们见面的第二天我的脚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呢?”我纳闷地问。他显然不会为了骗我为他做下午茶而故意装出无助的样子。 “第二天,你又到了我家,从你的话中,我知道了你的苦闷。对你父亲的死以及其他一些事情,你感到孤独和沮丧。但是我发现,你来看望我是为了照顾我,而不是为了你自己。如果你知道我其实非常健康,你还会再来看我吗?我想,你需要对人诉说,对一个年长的人——甚至比你父亲还年长的人诉说。” “那这根拐杖呢?” “哦,这的确是一根好拐杖,一般情况下,我用它郊游和爬山。也许什么时候你愿意与我一起去?”我们一起去爬了山。伯恩斯先生,一个我打算去帮助的人,帮助了我。他用他的慈爱和耐心作为礼物,精心将礼物包装好,送给了一个渴望得到这份礼物的年轻姑娘。
(选自2012年04月06日《齐鲁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