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全庆
老人正在发呆,一个人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一只脚伸向他说,老伯,帮我擦擦鞋。 老人抬起头,看见一张可爱的脸。他的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感觉到了他的异样,问,老伯你怎么了? 老人慌忙说,没事,没事。说着,不敢再看年轻人的脸,低下头捧起年轻人的脚。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鞋,就像在端详年轻人的脸。 这就是他的儿子呀。老人真想抬起头,好好看看儿子的脸。但老人没有,他不能让儿子看出什么,他不想打扰儿子平静的生活。 十八年前,因为生计的原因,他被迫舍弃这个儿子,把他放在一户他精心挑选的人家门口。后来,生活略微好转了些,他决定要回他的儿子——那是他的儿子呀。可是他找不到儿子了,那户人家早搬家了。他和妻子四处流浪,到处寻找他们的儿子,终于让他们找到了。那时,儿子正在一所省重点学校读高中。那一刻,他们真想立刻要回儿子,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们都愿意。可是他们没有,儿子优越的生活是他们给不了的,儿子良好的教育环境更是他们给不了的。他们终于没有认儿子,他们不能让儿子和他们一起受罪。 现在,儿子就坐在他面前。老人捧起儿子的脚,就像十八年前他捧起儿子小小的身体。他感到自己的手微微颇抖。 快点,我还有事呢。儿子说。 老人应了一声,开始擦鞋。 儿子突然问,你以前在F城吗?我好像在我们小区见过你。 是的,找到儿子后,他和妻子就在儿子住的小区卖烤红薯,这样,他们就能在儿子出现的时候偷偷看一眼儿子。儿子上晚自习,很晚才放学。但不管多晚,他们总要看到儿子回家才收摊。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一直到夜里十二点还没有见到儿子的身影,他急了,让妻子守在那里,自己去儿子楼下转了好几圈,然后又往儿子的学校跑了两趟,每一个可能出事的地方他都找遍了。那一夜,他和妻子一分钟也没有睡。直到第二天又见到儿子的身影,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儿子又问,那你怎么又离开F城,到我们学校门口来擦鞋了? 老人在心里默默叹道,还不是为了你呀。儿子来上大学,他和妻子就跟了过来。这里的人们不喜欢吃烤红薯,他们只好学着擦鞋。他们也得生活啊。 鞋擦好了。儿子问,多少钱? 不要钱。他脱口而出。 那怎么行?儿子说。 他犹豫了一下,说,那就给一块钱吧。 儿子说声谢谢,递给他一块钱,走了。 老人立刻给妻子打电话,刚才儿子来让我擦鞋了。 真的?真的?妻子高声喊道,随即又充满遗憾地说,你说我今天怎么就不舒服了呢?要不然我也能给儿子擦鞋了。 他忙安慰妻子说,以后还有机会的。我看得出来,儿子很满意我给他擦的鞋,他一定还会找我擦鞋的,到时候咱俩一人给儿子擦一只鞋。 儿子果然又来找他擦鞋了。 擦鞋的时候,儿子的电话响了。儿子接通电话,说,妈,我说过了,你永远都是我亲妈,我不会去找我亲生父母的。十八年前他们不要我也许有他们的苦衷,可这十八年他们都没来找过我。这说明他们根本不爱我,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认他们的。
(选自2012年1月21日《新安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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