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子平
我由石坪乡党委书记调任深山区的野虎沟乡党委书记,家眷随迁,这就得擞家。我从乡里过来,正要找车找人,老婆说:“一大早小林就来了,说他人车都准备好啦。” 小林是石坪村的青年农民,在石坪村及附近几个村子颇有些影响力,他手下有好几个运输公司,其中一个是搬家服务公司。我说:“咱那点家当,用不了几个人。” 老婆说:“这儿的习俗你又不是不知道,搬家是热闹事,花点钱应该的,你没见娄书记擞家?” 娄书记是我上一任的石坪乡党委书记,他调走时也是小林领人来给他搬的家。娄书记说要十来个人,小林领去了五六十个。娄书记在康佳大酒店定了三百元一桌的酒席,可小林他们到席上吵嚷着换酒加菜,一桌下来五六百,最后花了娄书记七八千。娄书记是个细致人,购置的家具很讲究。可小林他们人多手乱,折断了意大利真皮沙发的腿,碰歪了新式大容量冰箱的门,撞破了32寸彩电的屏幕。娄书记气得脸色发青,可还得散着好烟说好话。他知道这伙人不好惹,动不动上访告状,还会去各级纪检委反映情况,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可能是他们对老娄有些气吧。” 老婆问:“酒宴怎么定?” 我说:“一桌二百六十元吧。” 老婆提醒我:“娄书记可是三百元还不沾哩。” 我说:“咱家没那么多钱。再说,老娄走是荣升副县长,咱是贬往深山区。跟他比个啥?” 几个困难村还有一些问题需要了尾,上午我到那里转了一圈,回来见我家的东西正在往拖拉机上装。那些个破旧的书桌书柜,还有用了十多年的旧沙发,边沿和拐角处都用旧海绵旧棉絮包裹着。大家小心翼翼地往上抬,我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说:“不要费那个事,这些个旧东西,不值个钱,碰了也没关系。” 好几个人嚷嚷着说:“比娄书记的真皮沙发值钱得多!” 我说:“你们开玩笑了。” 吃中午饭的时候,康佳大酒店里座无虚席,看样子比娄书记走时人还多。但人们坐定许久不见上酒上菜。原是安排好的呀!我蓦然想起,康佳大酒店的杜老板跟小林是铁哥儿们,莫非是小林他们在丢我的人?我急得脑门冒汗,连喊王秘书:“咋还不上酒上菜?” 小林在那边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我想:果然是他。 小林摆着很神圣的样子高喊:“上饭啦!” 康佳大酒店的服务员们一个接个风般跑出来,端着盘子挨桌子挨人分发,一人一个枣花杠子馍,一人一碗小葱拌豆腐! 小林说:“送啥样人,吃啥样饭。窦书记来时半车旧家具,走时半车旧家具,咱石坪是林区,可窦书记没从咱石坪拉走过一根木椽,也没有得过咱石坪一分钱,这样清清白白的官,咱老百姓敬服!咱今天就吃小葱拌豆腐!”酒店里响起一片掌声! 小林又说:“窦书记在咱乡三年,村村通了路,户户有了水,家家余了粮。他不爱酒宴,咱要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一杯杯清茶举过来,我顿时泪如泉涌,这时才感觉到,我为石坪乡的父老乡亲出力太小太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