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子平

    我和小李大学毕业来到县办公室没几天，就受命下乡督察。领我们下乡的是跟鞠副县长的资深秘书王为民。下午回来刚进县城，司机要办点私事，就拐弯来到一处街道。这里原来是丁庄村，后来市区渐渐扩展过来，两个十字路口临街都是店铺，除了衣服鞋帽批发零售，还有文具、家具、电器、日用百货门面，十分繁华。没想这路面下一个自来水输水大管道裂缝了，水哗啦啦四处流，把路面冲塌陷了，车到那里就打住，司机呜呜加大油门，反而越陷越深。我说下来推吧，司机说，你们几个成天不干个体力活，能推得动?小李建议让办公室派辆车来拉出去，但没等王秘书表态司机就摆手拦住了。我知道那意思，虽然司机用车办私事是常有的事，但因为他私事拐弯陷到泥路上，叫主任知道就有点不好看。司机说这么多商业店铺里边外边都是人，你们谁去说几句好话叫来几个人帮帮忙，给咱推出去。
    我跳下车看看四周，哪里都是泥，一来踩一脚泥巴是肯定的，用劲推车说不准还要溅一身泥点，谁肯给你拼这个力呢?现在的干群关系微妙着呢。刚才从一群人跟前经过，有些是打扑克的有些是扯闲话儿的，我们的皇冠嘟嘟鸣笛，人们充耳不闻，连侧侧身都不肯，多亏司机技术高，车几乎是轻擦住他们的后背才过来的。现在能指望他们来推车?
    小李长相魁梧肥硕，说话也大大咧咧的，道，不成咱给他们点钱?王秘书说，大白天说梦话，这时候还是早先?用个小工一天还得一百多，敢许愿给钱?他不猛宰你!回去咋报销?咱自己往里赔钱?
    我已经在车外.，就回过头到一个商店门口，我脸上的笑容足够真诚,我说的好话也足够动人，我抱拳作揖，连声喊大叔大哥弟兄们，就差没有跪下叩头了，但我递过去的烟没一个人接，甚至连看也没人看，他们继续兴高采烈打扑克聊天，就好像身边没有我这个人。只有两个十七八的小伙子呲着黄牙笑着看看我，幸灾乐祸地说，俺们小奔马都过去了，你们那小鳖车亮闪闪的马力恁大，会怕这点泥?
    我满脸沮丧回来，打开车门汇报说失败了，那些人光看笑话。我说不中小李你去试试。王秘书一脸严肃说，小李绝不要动，小李你记住，就是推车的来了，你也端坐不动不说话。
    王秘书跳下车去了商店。他也没拿烟，脸上也不带笑，进里边不知说了些啥，只见出来几个中年人。他们分头进店，每个店铺都带出几个人，很快就有十几个人前呼后拥过来了，有的抬车屁股有的抓车轮子有的在后边肩扛，不避泥浆嗨哟嗨哟吆喝着，没多大会儿汽车就出来了。我在外边想加把手都没地方加，小李按王秘书的吩咐坐那里没动。我们汽车一出泥潭，大家伙儿掉头就走，我们连说感谢的机会都没有。我还是在后边吆喝了几声感谢，但没一个人理会。
    王秘书这招简直是绝啊!我们的皇冠平稳开走了，我和小李连声问秘密。王秘书轻描淡写地说，我也没说啥，就说是请帮帮忙，鞠县长的小车在你们这里打住了。哈哈，他们还当小李就是鞠县长哩。我和小李都迷茫，鞠县长威信这么高?号召力这么强？
    王秘书不接话闭目养神。司机倒是心直口快，接口说，哎呀，我知道了，鞠县长分管土地城建，兼拆迁指挥部的指挥长。他们是怕鞠县长下车!大街小巷都知道这句俗话，不怕地不怕天，就怕鞠县长搞调研，鞠县长去哪里下车一转悠，哪里就该拆迁了!